“去他妈的地球!” Musk笑着对我说,“谁关心地球?” 当时我们正坐在他的隔间里,位于洛杉矶的SpaceX总部大型开放式办公室的角落处。周四,一个晴朗的下午,是Musk每周指定待在SpaceX三天中的一天,Musk笑谈说这只是开玩笑——他非常关心地球。当他不在SpaceX时,他在运作一家电动汽车公司。但这是他的风格,他在电视上看上去很严肃,日常生活中却爱开玩笑,他说一些让你惊讶的事情,伴随着咯咯的笑。
当我到达时,Musk正在电脑前处理一连串邮件。我坐下来并环顾了一下他的办公室,一张黑色皮革沙发和一张大桌子,除了几个空酒瓶和奖状之外一无所有。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露天的停车场。整个工作氛围普通、实用,甚至有点单调。几分钟后,我开始担心Musk已经忘了我,但是他突然夸张的转过身,快速挪动椅子,伸出他的手说,“我是Elon。”
这是一种友好的姿态,2014年Elon Musk不再需要自我介绍。自从乔布斯声称,有一位叫做Elon Musk的美国技术专家将占领文化想象力的高地,就有tumblr作者和subreddits人员愿意忠实的追随他。他是Robert Downey Jr’s钢铁侠的灵感来源,他的生活已经成为一个传奇。
他在南非度过与世隔绝的童年,12岁发明了视频游戏,上个世纪 90年代中期移民去了美国。然后声名鹊起,28岁时他把创立的互联网软件公司Zip2以3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康柏。3年后,eBay以1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他的PayPal。最终,他认为悠闲的享乐主义不适合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次豪赌——他将财富投入到了两个看起来非常难以实现的创业领域。他的特斯拉项目是想用电动汽车来取代世界上的现有车辆;他创办的SpaceX公司为了将火星建成殖民地。汽车制造和航空航天都是成熟的产业领域,被那些拥有着充足游说预算以及将工厂安置在所有正确的国会选区的巨无霸公司掌控着。但无论如何,Musk想同时变革这两个行业,而且他要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做到这些。
第一次互联网泡沫破灭后不久,Musk宣布了这两个计划,那时许多科技行业的百万富翁被看做仅仅是中了彩票而已。人们对此报以窃笑,把他称为粗浅的“业余爱好者”。但在2010年,他将特斯拉带上市,又一次成为了亿万富翁。SpaceX依然在非公开运营,但目前的估值肯定超过10亿美金,Musk拥有其2/3的股权。SpaceX在位于洛杉矶的工厂里从零开始制造火箭,以较为便宜的价格出售太空旅行服务,这就是为什么它的座位会早早的预定一空。公司专注在小卫星发射业务,以及太空空间站的货物运输服务,但它现在正转型到神话般的太空商业旅行。2014年9月份,NASA 选择了SpaceX和波音作为第一批可以将宇航员送入国际太空空间站的私人公司。Musk是在进行一场史诗般的竞赛,但他一直继续着他的好“运气”。每一次采访,他都会发布一些新的稀奇古怪的观点,一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还带有具体的实现日期。他一直在给你去怀疑他的新的理由。
我去SpaceX找Musk,想聊一下他对太空探索未来的看法,看门见山,我问了一个老问题:地球已经充满了未解之谜,比如说人类自身等等,我们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钱在太空探索上?我后来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公平,因为Musk是商人,又不是靠公共经费支持的太空部门。不过,他也是特例,他最大的客户是NASA,更重要的是,Musk是个想要影响人类未来的人。只要稍加提醒,他就会这么告诉你,不会因为目标的宏伟而闪烁其词,也不会去追溯过往,看有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当然,Musk喜欢赚钱,他似乎很享受亿万富豪的生活,不过,他不仅仅是个资本家。无论别人怎么谈论他,Musk已经将他的财富押在了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人类问题的生意上。那么,我依然很好奇,为什么要选择太空?
Musk没有给我一个通常的答案。他没有宣称我们需要通过太空探索来激励人们;没有将太空看作是一个R&D实验室来兜售太空食品和太空毯等附属科技产品;也没说太空是对人类智慧的终极考验。相反,他认为,去火星,和将数以亿计的人类从贫困中拯救出来、根除致命疾病一样,既紧迫又非常有必要。
“我认为,有着充足的人道主义理由来实现人类生活多行星化(译者注:即能自由往返于多个行星之间)。” 他告诉我,“这是为了保护人类不被灭绝,如果有些灾难将会发生的话,那贫穷或疾病在这些灾难面前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整个人类将要灭亡。结果可能会这样,“好消息是,贫困和疾病的问题解决了;但坏消息是,人类也灭绝了。”
Musk一直在推动这项事业——移民火星确保人类不至灭绝——截止到目前已经十多年了,期间并非没有挫折。“很有意思,” 他说到,“并非每个人都热爱人类。看起来,有些人,或明目张胆或婉约隐晦,认为人类就是地球上的破坏者。他们会这么说,‘大自然如此美妙,在人烟稀少的偏远乡村,事情也会变得更加美好。’ 意思是,人类和文明无胜于有。但我可不吃那一套。” 他说,“我们有责任维持人类的意识之光,确保它能延续至未来。”
自柏拉图和他的洞穴故事以来,我们一直将意识比作光,因为,像光一样,意识能够照亮一切,是它令世界显现出来。借用伟大的卡尔•萨根的表述,它是宇宙在反思自身。不过,这个比喻并不完美。人类级别的意识和光不同,光子可以贯穿于整个宇宙,而人类级别的意识在宇宙中却似乎很稀有。如同孑然一身的烛火,在一片广袤空旷的空白中独自微弱的闪烁着。
Musk告诉我,他经常思考为什么在可观测到的宇宙空间里没有智能生物存在这个神秘的问题。当然,人类还将继续展开对地外智慧彻底的、甚至是声势浩大的搜寻。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巨大进步,不再只是随意地仰望下星空。50多年来,我们已经把射电望远镜对准了附近的星球,希望监测到电磁波信号——那将是一个照亮深邃太空的灯塔;我们在太阳系里进行岗哨探索;我们也在检测局域内的星球来寻找外星技术存在的证据。不久后,我们还将在遥远行星的大气层和小行星带寻找合成污染物,这可能会表明存在着外星生命的开采活动。
这些搜寻失败的事实让人疑惑不解,人类智能不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早在哥白尼的“日心说”年代,我们就被告之,我们处于一个无差别的宇宙中,宇宙呈网状结构,由中心向外延伸达百亿光年,像无数的点点繁星镶嵌在银盘上,布满了构成物质相同的行星和卫星。如果大自然都遵循相同规则的话,那这些地方会有火山爆发后的锅状沉降,在这里有蕴藏着能量的岩石和水,最终这三者混合在一起魔法般的进化出生命,而其中肯定有些地方会孕育出第一批脆弱的细胞,直至进化出有智力的物种,这些物种聚集在一起就诞生出各种文明,这些文明会拥有远见和能力去建造太空飞船。
“基于当前科技发展的速度,人类正在变得拥有上帝般的能力,”Musk告诉我,“你可以骑着自行车花10万年到达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但从变革性的层面来说这毫无意义。如果有先进文明可以存在于银河系的任何地方,存在于银河系整个138亿年历史的任意时点,那它为什么不可以随处可见?就算它行动很慢,它只需要整个宇宙寿命的万分之一就能做到无处不在,为什么不能是它?”
地球形成五亿年后出现生物,这意味着在任何一个类地行星上都会出现微生物。但即使每个行星的表面附着着单细胞粘液,也不足以说明生命在这里无处不在。进化有着永无止境的创造力,但它似乎朝着一些特定的特征,如翅膀和眼睛,它们在生命之树上独自进化。截止到目前,科技创造的智能只能从一个细枝上萌芽。有可能人类仅仅是第一波能够从事工具制造和应用语言的物种,但也有这样一种可能——智力根本就不是自然选择偏爱的一种标准配置。我们可以认为我们自身是自然界的顶峰,是自然进化的必然终点,但可能在宇宙中像人类一样的物种实在太少以至于从来没有相遇过。或者我们可能到头来只是宇宙的局外人,孤零零地存在于那个无限延伸的宇宙中。
Musk有着一种更为悲观的观点。“我们在宇宙中一直发现不了生命这个事实可以看做是一个理由来支持‘我们本身就是模拟状态”这个观点’,他告诉我,“就像你在玩冒险游戏,你能看到背景中的星星,但你永远也无法到达那里。如果这不算模拟,那可能我们就是存在于一个‘实验室’里,一些高等生命体正在充满好奇地观察我们如何进化,就像(我们)在皮氏培养皿中一样。Musk掷出一个个可能性,它们一个比一个令人惊讶,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中心意思:“如果你再来审视我们当前的技术水平,你会发现在我们的文明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这里的“奇怪”是贬义。最终结果可能是,全宇宙只存在一个完整的、只属于一个行星的文明。”
的确,只在单一星球停留的文明无法在这个宇宙中长期生存。恒星演化的科学是复杂的,但我们确信,我们伟大的星球——充盈的混合氮气将它固定并为生命提供能量——地球,在未来的某天将会无限涨大以至于表层被外大气层烧焦而变得荒凉贫瘠,甚至最终被吞噬。这一事件通常被认为将发生在距今5亿-10亿年之后,并被贴上末世论的世界末日标签。但是,我们的生态圈只有很小的几率能幸存到那时。
5亿年后,太阳虽然不会比现在大很多,但是将会膨胀到足以灼烧整个食物链的状态。到那时,地球上所有的陆地将会融合成一个崭新的单一的大陆。随着太阳的膨胀,越来越多的辐射进入大气层,昼夜温差日益变大。超大陆(译者注:前述崭新的单一的大陆也称为超大陆,指拥有一个以上陆核continental core或克拉通的大陆)的外壳将遭受越来越多的暴力扩张与收缩。岩石将会变脆,硅酸盐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它们将和二氧化碳一起进入海洋深处的地壳内部。最终,因为大气层中缺乏足够的碳,树木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这颗星球将失去植物,但也会有一些植物会英勇地活下来,直至逐渐变亮的太阳将它们和依赖它们生存的地球上的动物一起杀死。
10亿年内,海水将会全部蒸发,只留下深度超过珠穆朗玛峰高度的空空的海沟。地球将成为第二个金星,一个即使最顽强的微生物也无法生存的温室星球。这是乐观的剧情,因为它假设我们的生态圈会因为寿终正寝而自然消亡,而非是由于很多更加突然和更具冲击性的因素。毕竟,10亿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可以为每种灾难的发生提供足够的概率空间,包括那些从来没有在人类记忆中出现过的灾难。
在我们历史中出现的所有自然灾害中,洪水是最严重的,全球大洪水的故事受到冰河世纪末期冰川融化的启发。宇宙灾难在这些故事中闪烁着零星微弱的光,比如说柏拉图的蒂迈欧篇中,他讲述了Phaeton的故事,他是太阳神的儿子,却无法驾驭父亲暴烈的太阳车穿越天空,最终坠落在地球上,将地球表面烧得酥松易碎。柏拉图写到:
这个故事,如它所讲述的,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传说,但它的真实性是埋藏在某些每隔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重复上演的灾难降临中,比如说围绕地球转动的天体发生位移、烈火毁灭地球上的一切。
古代智慧是伟大的,但是总的来说,人类文化是一种太新的发明以至于无法保留下我们在地质记录中发现的可怕事物。我们没有一英里宽的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故事;没有超级火山爆发;没有极度冰冻把我们的蓝色星球变成白色星球。在大规模的物种灭绝发生前,生态圈可以从这些冲击中复苏。甚至当未来地球经历那些全新的体验时,这种非凡的复原能力也不过是不起作用的自我安慰。
十亿年的漫长时光会给我们的银河系带来另外四个轨道,而其中任意一个都可能导致我们这颗小星球和另一个星球相撞,或者卷入一场超新星爆发,又或者被伽马射线的爆炸烧成灰烬。我们可能就此成为一颗“流亡”星球,成为忧郁的游荡在宇宙中的数亿颗星球之一。我们的星球可能因为一场小概率的、不期而遇的旅程而走向终点。
如果人类想要在这些灾难下存活下来,无论是因为“黑天鹅”现象还是因为确定性,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生命体所做的那些事情:一切为了生存。我们需要开发出自己新的机能,就像我们那些曾经在水里的祖先进化出了在大气里呼吸的肺和能够支持原始运动的骨头一样,艰难的从水里走到了陆地。我们需要利用这种已经使我们这个物种踏上征程的精神来激励我们进入新大陆,这样我们近代的祖先可以慢慢的如涓涓细流般去往岛屿和群岛上,再跨越整个大洋,缓慢前行在地球灭亡的道路上。我们需要动身前往新的行星,最终前往新的星球。但我们是否需要如此急迫?
在空间探索领域有很多大人物,比如说物理学家Freeman Dyson,他认为短期内载人航天是愚蠢的。我们人类仍然处于技术起步阶段,毕竟,距离人类第一次控制火只过去了一万年。我们已经进步得很快,从第一次篝火的火花到装置在箭筒里的炸药,再到以我们自身的力量摆脱地球引力。但并不是每一个坐着我们的火箭出发的人都能安全返回地球,在另一个星球上开辟我们的殖民地,首先需要加强航天员的安全性。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停止人类航天的任务,转而通过我们的宇宙无人机探索宇宙空间,就像我们的旅行者探测器最近从太阳系边经过,给我们发回了它“看到”的星际空间图片一样。我们可以在本世纪晚一些,甚至下个世纪,在我们收获了目前科技时代的全部成果之后再恢复载人航天。我们都知道,能源、人工智能和材料科学的改革迫在眉睫,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使得载人航天变得更加简单。
“在太空探索的圈子里,你会经常听到一个讨论,” 我对Musk说,“他们常说近期的人类太空旅行完全放错了重点……”
“什么重点?根本就没有重点,你知道的,” 他打断我。
“但在某种程度上,你也是在倡导其中的一个重点,” 我说,“有一种说法是,直到我们的技术足够先进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只发送探测器,你知道的,一个人呆在航天器里,会令整个工程的难度成指数倍的增加。”
“好吧,我们发送探测器,” Musk告诉我说,“顺便提一下,它们可是非常昂贵的探测器。这些可不是那些能够讨价还价的便宜货。我们发送到火星去的最后一辆RC车可是花费了超过30亿美元。简直是机器人的地狱。用那些钱,我们可以把一群人都送上火星。”
Musk常把一个故事挂在嘴边,SpaceX的创始神话中的一部分,就是关于他是如何熬夜一宿在NASA的网页上寻找载人火星任务的信息。这要回溯到2001年,当时太空穿梭机还在天上飞着,它们的发射持续提供着频频出现的盛况局面,足以说服那些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们,载人航天并没有严重退步。今天,维持这种幻想已经不可能了。
人类终有一天会去星际探险,这个想法犹如神话一样古老,但直到科学革命到时,望远镜的出现使得天空近在咫尺,这才看起来像是个切实可行的目标。1610年,天文学家约翰尼斯•开普勒在给伽利略的一封信中写道:
“让我们共同创造适合于苍穹的船和帆,届时将会有很多人无惧于荒芜。与此同时,我们应当为这些英勇的星际遨游者准备好天体地图。”
热气球和飞机发明之后,不少梦想家开始计划太空殖民。但直到“太空竞赛(Space Race)”,这一始于1957年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以1969年登月为结束的无与伦比的大发展时期,宇宙命运的观点才从边缘跻身主流。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它激发了整个文学界和亚文化领域的灵感,并成为了一种占主导地位的描述人类未来的通俗叙事方法。
全世界资金最充沛的宇航局——NASA曾将人类送入太空轨道,但距今已有三年之久。现在,想要飞往国际空间站的美国人必须乘坐从哈萨克斯坦发射的俄罗斯火箭,想必弗拉基米尔•普京对此志得意满。即使那些在他们看来很成功的太空旅行也依旧是衰退的征兆,毕竟国际空间站距离地球比距离月亮要近上千倍。观看NASA航天员造访国际空间站的惊险刺激程度堪比哥伦布出征伊比沙岛。但这值得人们回味好长一段时间了。NASA的下一代火箭要到2018年才会提上议事日程,最初的迭代几乎不会好过Saturn V(译者注:土星五号,是有史以来建造的动力最强大的火箭),它出色地支持了阿波罗计划。美国总统时不时地发布一些大胆的、肯尼迪式的言论,号称要将人类送上火星,但正如Musk十多年前发现的那样,官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计划,即便是乐观主义者也表示至少也得等到2030年。
本不该这样。就在几十年前,那时看起来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探索的新纪元,这足以令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时代的海员自叹弗如。首先我们将掌控近地轨道,这样太空旅行就会安全并稀松平常;接下来我们将登上月球并在那里建立一个永久基地,作为我们飞跃到其他星球的中转站;我们接二连三地登陆其他星球,仿佛它们是池塘里的睡莲,而不是间隔几亿英里的巨大的、运动着的世界。我们的行程从登陆火星开始,然后穿过小行星带到达木星及分布在其周边的卫星;我们会沉醉于土星倾斜的光环和金色的光辉,然后向更遥远的巨型天体出发,抵达太阳系边缘的冰冷废墟。在那里太阳会看起来很小,而星星在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将通过银河系的安全区,这里充斥着气体和火焰的环状物,它比恒星还要耀眼上几十亿倍,它们包围着银河系的猛烈的内核,接下来我们就到了星系间宇宙。我们会利用虫洞和曲率驱动,或其他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物理学原理,越过横亘在我们和仙女座之间的数百万光年,而仙女座上面网络发出的光可以覆盖数千亿个星系。
当Musk发现NASA的计划中并没有火星任务时,他以为美国人对太空探索已经失去兴趣。但是两年后公众对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灾难的反应让他改变了看法。“所有的报纸、 杂志、电视台甚至包括与太空毫无关联的媒体都在报道,”他告诉我,“是的,情况很惨,七个人死亡。但是任何时候都有七个人死亡的事件,它们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很明显太空已经深深的刻入美国人的心里了。”Musk认为太空竞赛是冷战时期的短暂现象,公共财力也无法持续支持这一科技霸权争夺赛。“斯普特尼克号(第一颗进入地球轨道的人造卫星)发射后,苏联就一直在叫嚷他们有比我们更好的技术,所以共产主义更好,”他告诉我,“于是我们设立了难于上青天的目标并宣称我们可以打败他们,同时也得到了资金支持。然而当意识形态战争结束之后,动力消失了,经费也很快成为了焦点。”
1966年NASA的预算创纪录地占到美国联邦预算的4.4%,而10年后则不足1%,并且此后一直保持这一水平。经费的削减迫使NASA关闭了“土星5号”运载火箭的生产线,也停止了最后三次登月计划以及安排在八十年代末的火星任务。这就是为什么NASA网站在2001年Musk上去浏览时显得如此荒凉的原因。惊异于这个倒退,Musk认为这是意志的失败,于是开始筹划他自己的火星任务。他想要将一个装满了植物的温室送到火星,这个漫长的旅程将使这些植物成为有史以来踏上最远征程的多细胞生物。他预想,生活在那个红色星球上葱郁繁茂的生命体的图像将会令人感动,正如地球像太阳一样在月球表面升起的图像感动了过去几代人一样。再加上一点运气的话,这种情感就会被转化成增加NASA预算的政治意志。
当Musk向美国的火箭发射公司询价时,他被告知所需成本为六千万到八千万美元。这让他难以负担,于是他尝试买一枚翻新的俄罗斯洲际弹道导弹来完成任务,但是交易商却一直抬高价格。最后他受够了,放弃了寻找更廉价的供应商,转而成立了自己的火箭公司。他的朋友们认为他疯了并且想要干涉,但是他不是那种能被说服的人。Musk强烈认为自己是一名工程师。这是他通常除了CEO之外还拥有公司CTO头衔的原因。他读了一摞又一摞关于火箭的书,想要尝试建造自己的火箭。
六年后,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愚蠢。这是2008年,被Musk描述为他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年。Tesla处在破产的边缘。雷曼兄弟的破产让融资变得很难。刚刚离了婚的Musk靠借钱支付生活开销。SpaceX也“熄火”了,Musk已经花费了1亿美元在公司和新火箭“猎鹰1号”上。但前三次发射,火箭都在进入轨道之前爆炸了,而第四次发射也定在了当年的早秋,如果这一次火箭也在大气层内爆炸了的话,SpaceX大概也会进入死亡名单。当时航天记者们已经在撰写它的讣告了。Musk非常需要一次短暂的休整。幸运的是,他得到了:猎鹰1号完好无损地驾着漂亮的火焰柱飞出了大气层,这被记入了史册——这是第一个到达地球轨道的私人出资建造的液体燃料火箭。
那次成功发射让Space X跟NASA签署了一个16亿美元的合约,Musk利用这笔钱飞速扩张。自那年起,他一口气进行了15次发射,均无重大失误,其中包括首次将私人货机送往国际空间站。2013年,他签订了著名的39A发射台20年租约,这个发射台是卡纳维拉尔角神圣的伸向大海神的混凝土建筑,那里曾吸收了阿波罗号发射的火焰。今年初,他又购下了德克萨斯州布朗斯维尔附近的大片土地,计划在那里为Space X建造一座专用的太空港。“获得所有的审批许可真的耗费了很多时间,”Musk告诉我,“有不计其数的联邦机构需要去签字,最后一关则到了国家历史地标协会这里,因为内战的最后一场战役就在我们基地附近几英里处,游客们在那个旅游景点也许就能看见我们的火箭舱顶。我们也是,‘真的吗?你看见过那周围是什么样子吗?从没有人去过那里。’”
Musk对于兜售自己快速取得成就的经历丝毫不予掩饰。事实上,他有着跟阿里一样的狂热的竞争欲望。彭博电视台的一位采访者曾经问起他一个关于特斯拉竞争者的问题,他以大笑回应。“请问你为什么笑呢?”她又问。“那你见到过他们造的车吗?” Musk回答到,表情与言语间充满质疑。如出一辙的表演倾向,也出现在在我跟Musk讨论航空航天工业时,“现在兴起了很多太空创业公司,”他告诉我,“但他们都已经失败了,或者他们的成功与时代主流毫不相关。”
但是,Space X确实存在竞争对手,包括行业巨头以及一些充满斗志的初创公司。该公司刚刚经历了一场商业混战,耗时3年成功成为第一个将美国宇航员送入空间站的商业太空公司。尤其是在美国因为俄罗斯将坦克开进克里米亚而对其制裁的三月份,这份合同的签署变得尤为迫切。一个星期之后,俄罗斯副总理Dmitry Rogozin打趣到:“在分析了美国对我们太空工业的制裁手段之后,我建议美国应该用蹦床把他们的宇航员送去国际空间站。”
Space X曾经一度是拿合同的最大赢家,但它从来不是无可挑战的垄断者。舆论批评家们曾经抨击这家公司延迟发射进程,并且它在8月还经历了一次不合时宜的事故,当时该公司的一部测试火箭在刚起飞不久后就发生爆炸。最后,NASA选择在Space X与波音公司之间拆分合同,各自给了6次发射机会。Musk说他将步入以人类使命为目标的阶段,不论输赢,但是他的计划进度已经大大放缓。纵然该合同仅适用于近地轨道,但也让Musk有机会去展示他的载人航天比全世界其他任何人的都要好。这也将会给Musk他所需要的金钱与声望,以期待创造更加伟大卓越的工程壮举,一个人类跨越四十多年、一直努力尝试的伟大计划——将人类安全的送往一个全新的世界。
大迁徙往往只是时间问题,等待海峡结冰,海洋分开,或是一个星球运行至地球附近。当这两个世界绕其轨道自行运转之时,地球与火星之间的距离波动很大。当火星运行至地球的最远端,距离大概是月亮的数千倍。但是每26个月,当运行更快速的地球运动至火星与太阳之间的位置时,它们就会排成一条直线,当这种直线运行发生在他们各自运行轨道的短轴处,火星仅需三千六百万英里就能到达,仅是月亮距离地球的150倍。下一个这样的时间窗口是在四年之后,对于发射一艘载人飞船来说太过仓促。但在2030年代中期,火星将再一次在地球上空闪烁着橙黄色的光。到那时,Musk也许就准备好了第一次开始他的一系列任务,他希望能在2040年前在火星上播下城市殖民的种子。
“SpaceX现在只有十二岁,”他对我说,“但是到2040年,公司的寿命变成现在的三倍。如果我们在技术上以线性而不是指数性提高,那时我们就能在火星上拥有一个能够容纳成千上万人口的基地。”
Musk告诉我第一批定居者需要自己支付所需费用。“第一批定居者不仅仅需要是自己志愿去火星,同时也需要能够承担旅途所需费用,”他说道,“这些人需要多到足以在那里建立一个可以自我维持的文明。我大致估计每人需要50万美金,而地球上将有足够的人满足这样的条件。但那不是去度假旅行,而是要像早期移民到美洲殖民地的那些人一样,需要把自己所有的钱存起来并变卖家产。”
即使是这样的价格,销售去往火星的单程旅行也是非常困难。亲身体验太空探险,目睹地球在你身后慢慢退去,你仿佛在世界之上漂浮,在地外星球的天空之下走在一片陌生的沙漠之上,这一切都令人无限神往。但地球变成了你的天空中的一颗星星,可能有一天,你通过望远镜抬头观察地球。刚开始,它可能只是一颗蓝宝石般模糊但却澄澈的球体,然而,慢慢地,随着你的眼睛一点点适应,你也许会分辨出其中的海洋和大陆。这时,你可能会怀念上面的山川、花朵与丛林,还有那在雨林和海洋中游弋的奇妙无比的生命;你可能会在地球的黑暗一面看到一片亮点,然后意识到上面的每一个亮点都是城市,其中数百万的生命在其中交汇;你也可能会想到你的家人和好友,还有那被你抛弃在身后的数十亿的人,你可能会和其中的某个人在未来坠入爱河。
火星上艰难的生活状况可能使你从原来的渴望慢慢变成懊悔,甚至是不安。从远处看,火星沙漠像撒哈拉或者美国西部一般闷热,但它上面的气候却比南极洲内陆更加寒冷。火星曾经被厚重的大气层包裹,但后来不知何种原因被吹散,剩余大气过于稀薄,不足以维持温压。如果你在没有太空服保护的情况下走在火星表面,你的眼和皮肤将会像燃烧的纸张一样剥落,你的血液会瞬间蒸发,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在30秒内将你杀死。即使身着太空服,你也会受到宇宙辐射和席卷整个火星的沙尘暴的侵害。因为缺少介质,你将永远不会再感受到阳光照耀和微风吹拂的感觉。实际上,刚开始你很可能只能住在没有窗户的地下洞穴里面,只不过这次天花板上没有了野马的素描。
“即使在一百万人口之中,每人也将拥有令人惊叹的生产力,因为你们要做的是在火星上重建整个的工业基地。”
火星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地球化,成为适合人类居住的天堂,只是这一天恐怕不会很快到来。尽管我们已经花了几百年时间来研究地球的自然体系,天气却依然复杂的难以预测,地质工程也依然是前沿科技。我们已经发送银色雾化的气溶胶到大气同温层,通过反射太阳光线来调节地球的温度,可是对于如何模拟整个大气层我们还是一无所知。火星之上,我们能预料的最好情况也只是由机器人建立起来的比较原始的栖息地。即使机器人可以在火星上的冰川附近或者容易开采的矿源边替我们建造一座四季酒店,但是和地球进行实现的视频会议依旧是天方夜谭,两个星球之间任何的实时信息传输都会存在严重延迟。
幽居病可能会马上在火星上出现并流行起来,住房很小,政府很脆弱。各方面的增援和巩固可能需要七个月之久。移民社群可能会因为潜在的不足和贫瘠问题爆发内战、秩序破坏、甚至同类嗜食等社会问题。从Roanoke到Jamestown的美国移民也曾经被类似的社会体系崩溃所困扰,比起火星,他们当初的移民环境就像伊甸园一样。某些个体或许可以忍受如此恶劣的环境长达几十年甚至更长,但Musk告诉我这个计划需要100万人来形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基因多样化的文明。
“即使人口数高达一百万,这也是建立在每个个体都有惊人生产力的基础上,因为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需要在火星上被建立起来,”他说,“各种资源需要被开采并提炼出来,在一个自然环境远比地球更复杂的星球。那里不会有树,不会有现成的氧和氮,也没有石油。”
我问Musk火星移民需要多久才能达到一百万人口的社群。“除去自然繁衍,如果每次可以送100人去火星,你会需要10000次才能达到100万,”他说,“但与此同时,也需要不断的货物运输来支持整个社群的生存。事实上,人均需要的消耗是非常之高的。一次的人口运输需要对应10 次的货物运输,所以货物运输会高达10万次。我们说的可是一个巨大的宇宙飞船的10万次运输。”
Musk告诉我所有这一切都可以在一个世纪内实现。有谣言称,如此之大的宇宙飞船已在他心中初具模型——一个叫做“火星移民运输机”的概念化交通工具。当然,设计是最简单的部分,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压低成本以保证所有的输送能顺利完成。不过Musk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说他们正在研发可以重复使用的火箭,可以实现从地球发射后再顺利返回,并于一小时后再次飞向火星。
“火箭是地球上唯一一种可以在地球上修复并再次出发的交通工具,”他说,“你能想象每次都要建一个新的飞机吗?”制造可以重复使用的火箭的整个项目进程很慢,但其中一个模型已经成功飞了1000米,然后成功返回地球。他还告诉我们完全的可重复性可以降低两个数量级的成本,每磅重量只需几十美元。这些钱可以使地球上的发射台变成能够把宇宙飞船像子弹一样发射到太空深处比如火星的“机关枪”;这些钱也可以实现10万次输送任务。
我们可以回头看看,试着想象一下1914年的世界,回忆过去的这一个世纪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但是,送一百万人去火星听起来像是一个科技未来主义者的幻想,这可能会让Ray Kurzweil感到羞愧。不过SpaceX的存在的确很梦幻,在和Musk对话之后,我在他那座殿堂般的工厂里闲逛,游走在一列镀铬的火箭发动机之间,它们在蓝色的霓虹灯映照下闪闪发光。
我看到如同大一号粮仓的白色管道,技术人员在爬上爬下,从位于上方的管理人员的方形玻璃办公室俯瞰,就像排列有序的蚁穴一般。无菌室里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和放着EDM音乐的氛围,让人感觉仿佛是James Cameron电影中Santa工厂场景重现。想想看,在12年之前,这密如蜂巢的厂区、成列的飞船生产线并不存在,只有Musk超越一切的想象中的一些模糊概念和一些偶然迸发的念头。
我又凭什么说SpaceX将在一个世纪内取得怎样的战绩呢?我所知道的就是Musk届时将作为一个梦想家,同时作为空间技术领域无可争议的实践派迎接欢呼。但是也会有不和谐的剧情脚本。Musk当然可以挑战飞行极限,并坐等第一次火星计划的折戟。前往火星的旅程就像冷聚变一样难以捉摸。它将是超越当前科技25年以上的伟大壮举之一。Musk可能被看作一种人文现象,一个后阿波罗时代的化身,一位Icarus(译者注:装着羽毛和蜡制成的翅膀在海上飞行的男孩,因在高空中蜡翼融化而坠海而死)。
我问Musk,如果到了因为死亡或者其他问题迫使他交出接力棒的那一天,他的计划还一直处于想象之中,他能否平静的接受这个现实。“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他说,“当然要平静接受。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一直试着构造一个世界来使得以下情况的发生最具可能性:即当我不在的情况下,SpaceX依然能够继续它的使命。”他说。
我朝着墙上一列相框点点头,那上面是他五个儿子的照片。“你会把接力棒交给他们吗?”他曾计划把这项事业交付给一个或者几个机构,但是现在他认为家族影响力也许更加稳固。“我只是不想让这项事业被那些利欲熏心的私募股权控制,”他说,“那将很可怕。”
当我问Musk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自己是否会去往火星时,我意识到SpaceX神圣的任务有可能会妥协让步,这种担忧重新浮出水面。“我愿意去,但如果有很高的死亡风险的话,我可能不会去,因为这会将公司置于危险境地,”他告诉我,“只有当我有充分的自信我的死亡不会导致公司的初衷被抛弃时,我才会去。” 我们可以把Musk看做是诺亚式的人物,迷恋于制造一艘极大的船(诺亚方舟),它能将人类从全球大灾难中解救出来。但他把自己看做摩西(《圣经》故事中犹太人古代领袖),他可以成功地穿越荒凉之地——就像开普勒给伽利略的信中所描绘的那样——但却从未踏入那片极乐世界。
在我离开SpaceX前,我想知道Musk眼中人类未来的探索行为能究竟到达哪里,当一个人告诉你,在未来一个世纪以内,会有100万人居住在火星,若从可信的角度出发,你想知道他的极限。“你真的认为我们能去这些星球吗?” 我问他。
他说:“Wow,去往另一个星系真的很难,半人马阿尔法距离我们有四光年远,如果你以十分之一光的速度前进,同时假设你的速度恒定不变——尽管这不可能,它仍将会花费你四十年的时间。如果你要待在半人马阿尔法星上并且不被压缩回到过去,你必须先加速,达到20%或者30%的光速,然后再减速。”当说到最后一点时,Musk提高声调就像小孩子玩宇宙飞船时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我逼迫他讲更多的关于星球的信息,但是他口风很紧,“这不仅是困难的,以现在的寿命,你需要跨代的飞船和反物质驱动力,因为这些是最高效的,同时也能实现。但是就是它非常的慢。” 我接话到:“因此你有点怀疑。”此时他有点按耐不住地说:“我不怀疑这些星球,但是我困惑当我们这么做的话,人类将会怎么样。如果我们能够建立一个火星居住地,那么我们几乎能安居于整个太阳系,因为我们将能够为太空旅行创造一个更强大的经济动力。我们将会前往木星的一些卫星,至少外围的一些如木星的卫星和其他小行星。一旦我们有这种能力而且有地球到火星的经济实力,我们将会遍布整个太阳系。但是如果我们将来有机会发射卫星或飞船到其他星系,我们必须让这些设备正常运行和工作。同时我们要聚焦于成为一个多星球文明。这些是下一步要做的。”
你可以看到为什么NASA给Musk载人航空飞行的机会。他在制造了一个大火箭的同时也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对于我们这些依旧相信宇宙天命论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复兴运动者。他能够传播和灌输自己的思想,他说如果我们呆在这里将会遭受厄运,比如火灾、风暴,甚至灭亡。同时他还说到,我们应该跟随他去探索最黑暗最危险的海岸。他向我们许诺了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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