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 Dean:当我研究生毕业时,我同时申请了学术界教职岗位和工业界研究岗位。但只收到了一个学术界面试(和职位提供),而且不是顶级甚至不是中级的位置,所以我进入了工业界做研究。结果还不错……
当 Sibrina Collins 得知自己的终身职位申请被拒后,她觉得受到了羞辱。她回忆道:「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你开始怀疑你自己的智识——『是我能力不够吗?』这件事真的让我非常消沉。」
这位无机化学家表示在此之前她已经在俄亥俄州伍斯特学院得到了两年表现积极的评估,而她在第六年时申请终身职位被拒了,对此她深感震惊。那是 2014 年 3 月发生的事,幸好有一群 Collins 称为「个人董事会」的朋友帮助她缓解这一痛苦。他们告诉她要在她的终身职位评估中「寻找积极的地方」。
然后她找到了一些。她说:「里面有很多好的地方,我看到了在我的学术生涯中一些非常好的结果。」作为一位非裔美国人,她发表了很多文章谈论有色人种的女性对科学的重要贡献,从中她也获得了「平和与喜悦」。Collins 解释说:「我的学术生涯聚焦于 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以及多样性、教育学和让学生参与进来,所以我意识到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关注 STEM 中的教育和多样性。我并不认为终身职位申请被拒是件好事,但这扇门的关闭让我走上了一条我真正喜欢的道路。」
Collins 是少有的几位愿意与 Nature 公开分享自己的终身职位申请被拒的科学家之一。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仅有七位科学家同意向 Nature 讲述他们的经历;其中两位还要求不要透露他们以及拒绝他们的机构的名称。(一位匿名受访者写道:「这件事发生在 30 年前,但想起时仍会带来巨大的负面情绪。」)很多人都拒绝受访,理由包括法律诉讼、保密协议、耻辱以及仍在持续的创伤。其他人则没有回应我们的电子邮件采访请求。
同意公开讲述的研究者说科学家维持一个活跃的职业网络是很关键的,要通过参加会议和会议演讲来尽可能地被人看到,也要在自己的所属机构内体现存在感,并要对所有职业道路保持开放。
在 Collins 的终身职位申请被拒后,她被迫向自己承认她并不真正想要成为一位终身教职者。之后她在密歇根州底特律的 Charles H. Wright 非裔美国人历史博物馆担任了 16 个月教育主管,并在 2016 年获得了目前在密歇根州南菲尔德市劳伦斯理工大学 Marburger STEM Center 担任执行董事的职位。
如果你能得到职位,那当然很好
学术界的终身职位是北美洲大学学术招聘的核心原则,这能为得到这些职位的人提供终身工作。但这样的职位在美国和其它地方正变得越来越稀少。
据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大学教授协会 2018 年的一项数据分析,美国的所有教职中有几乎四分之三都不在终身职位轨道(tenure-track,注:指在申请获得终身职位之前几年时间的工作)。英国在 1988 年废除了终身教授制度,并用永久或无限期合同替代。其它国家情况各不相同,可能有终身职位,也可能没有。
鉴于终身职位轨道岗位的稀缺,被拒可能会给申请人造成灾难性的心理打击。Jeremy Wolfe 称他的被拒经历是一场「悲剧」。Wolfe 现在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哈佛医学院的一位眼科研究者,也是波士顿 Brigham & Women 医院的视觉注意实验室(Visual Attention Lab)的创立者,他曾在 1990 年被麻省理工学院(MIT)拒绝了终身职位申请。他说:「我当时真的确实以为我将会在 MIT 进行我的职业生涯。但一切都烟消云散。」
Wolfe 的终身职位被拒的前一年,他凭借自己的「心理学本科入门课程」而获得了学生提名奖,并在学生发行的 MIT 新闻报上备受赞誉。但他最为人知的论文还未及时获得足够的引用量。1989 年,他发表了一篇对「引导式搜索」的分析,这是人类在繁杂的视野中寻找目标的机制。这篇论文现在已获得超过 2000 次引用。
帕萨迪纳市加州理工学院(Caltech)的理论物理学家 Sean Carroll 表示,明显缺少研究论文可能会成为获取顶级大学终身职位的巨大障碍。他说:「主要的研究型大学关心的是研究成果。没别的。」Carroll 曾在博客中写过他在 2006 年被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大学拒绝终身职位的经历,在 2011 年他为意图获得终身职位的教职人员总结了一些略显诙谐的建议:拉研究资助金、不要搞兼职、不要写书——因为你在写书或兼职做其它事时,你就没做研究。
Carroll 说被拒绝让他悲伤难过,而且他从未收到过官方的正式理由,但他猜测这与他广泛的非研究兴趣有关。他收到的最常见的非正式解释是他发表了一本教科书《时空与几何:广义相对论入门(Pearson, 2003)》——他说这是一个糟糕的选择,因为这不是物理学研究。
Carroll 说,在他终身职位被拒之前,他收到过其它大学的非正式职位邀请,但他拒绝了,因为他很满意当时的情况。他警告说,如果终身职位申请遭拒,任何这样的对你有兴趣的暗示都可能随之化为泡影。他说:「如果其它地方正想办法挖走你,而且你还没有终身职位,那你一定要非常非常认真看待这些机会。不要盲目忽视它们。如果你待的地方想要留住你,他们会提供更好的条件。」
Wolfe 的系主任曾在他第三或四年职位评估的时候建议他去其它地方找个工作。他现在认为那次建议是想要告诉他应该去寻找自身职业价值的外部证明。Wolfe 回忆说:「我从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认为对组织机构的忠诚是件好事,那真是一个幼稚天真的想法。」
Carroll 说他理解为什么很多人不愿谈论自己终身职位申请被拒的事情。他解释说:「对学者而言,这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他建议对即将到来的终身职位决定感到不安的终身职位轨道人员在铡刀落下之前先找个可靠的工作岗位。
Wolfe 说他把自己推进了就业市场,直到他在哈佛找到了自己的岗位——他在这里又不得不重新申请终身职位。Carroll 在终身职位申请被拒后开始联系有工作往来的人以寻求帮助,2006 年他落脚于加州理工学院的一个非终身研究岗位;他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待到今天,专注自己的研究、写书、发表演讲和主持播客节目。他说:「最好的复仇是好好生活。不管什么时候,当你的生活发生重大变化时,都要重新评估你做的事情,并努力做得更好。去其它地方,甚至取得相当优秀的成功能让你感觉良好。」
因歧视遭拒
但对于那些可能因性别歧视或种族主义而被拒的人,这样的建议可能会让人心生怨念。一位要求匿名的科学家说,20 多年前,在她在某个常春藤联盟大学工作期间和之后,她所在的科系聘用了包含她在内的大约 20 位终身职位轨道人员,其中一半男性,一半女性。她说,最后 9 位男性获得了终身职位,没有一位女性获得。她说,在她自己申请终身职位被拒时,她有两项来自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研究资助金,已发表 11 篇论文,其中一篇发表于高影响期刊;她还有 20 封推荐信,其中一些来自诺贝尔奖获得者。她说:「我和其他为终身职位而来的年轻研究者一样优秀;我只是没那么显眼。这是他们使用的词——『显眼』,他们的意思是要在我的领域是著名的,要有声望,有影响力。」
这位研究者补充说,由于自己羞怯,她没有参加自己学科的很多会议,也从没被邀作为演讲者出席会议。她说:「我们不去说话和推广我们的科学,这往往会对我们自己不利。」她还补充说初级研究者必须定期参加会议。「你必须表现出你对你的科学充满热情,你有好的想法,你也在创造漂亮的数据。」尽管她现在已获得美国中西部一所著名大学的终身职位,但那次被拒依然会让她感到苦恼。
来自少数族裔或其他少数群体的女性研究者可能还会面临更进一步的歧视。正如一位匿名受访者在电子邮件中写道的那样:人们错误地假设非裔美国女性、残疾人和其它少数群体的人会比白人男性(或非残疾人)更容易获得终身职位和升职。美国教师保险和年金协会(TIAA)2016 年一份基于纽约市的报告发现,尽管过去 20 年来美国的大学和学院的教职人员多样性提高了,但大部分提升只体现在终身职位轨道岗位上。TIAA 报道发现,2013 年,代表性不足的少数族裔(包括非裔美国人、西班牙裔美国人、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占美国大学全职终身职位教职岗位的 10.2%。Hechinger Report(一个纽约的关注高等教育的组织)分析了其它联邦数据后发现:从 2007 年到 2016 年,聘用的黑人教职人员比例从 7% 下降至了 6.6%。
德克萨斯州休斯顿 Black Women in Science and Engineering(科学和工程领域的黑人女性)创始人与主席 Erika Jefferson 说美国一些大学对少数族裔仍有敌意。她补充说:「当然有一些出色的大学会支持每个人,而不管族裔和性别。」她说,如果一位女性非裔美国人教职人员的科系中还有其他非裔美国女性可以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提供支持,那将能让她获益。
快速行动,积极前进
某些大学有正式的流程来帮助那些终身职位被拒的人,帮助他们下一步的工作。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大学的高级助理教务长 Julie Sandell 说这件事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她说该大学的目标是帮助那些「最后一年」(几乎所有学院都提供额外一年的教学和研究时间,在此期间学者们可寻找其它职位)的人更轻松地过渡,比如减少教学任务。
而且终身职位申请被拒也并不意味着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很多大学都有一个申诉流程,而且有时候能够申诉成功。Sandell 说:「如果有人有任何想要申诉的想法,我都告诉他们应该申诉。否则他们之后可能会后悔。」但并非每个人都认为申诉有用。比如 Collins 就反对申诉,她推测自己可能会再次被拒。
Terry McGlynn 则是决定申诉的人,他是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多明格斯山分校的一位生态学家。之前他的终身职位申请被加利福尼亚州圣地亚哥大学拒绝。McGlynn 在电子邮件中写道:「我当时非常确信申诉也不会带来相反的结果。尽管如此,我觉得对我而言这是值得的,因为这让我有机会记录在我的终身教职申请评估期间的长期的程序违规行为,也能为那些对我的人生的未经证实的说法提供严密的反驳。」
McGlynn 研究的是热带地区栖息在垃圾堆中的蚂蚁的生态学。他建议人们考虑申诉以跟踪档案文件——如果存在的话。他说:「我认为了解被拒的真正原因是很重要的。」当被请求评论 McGlynn 的指控时,圣地亚哥大学媒体交流中心副主席 Pamela Gray Payton 回应说:「我们大学尊重现雇员和前雇员的隐私,因此我无法讨论或评论人事问题。」我们也请求了其它大学评论,都回应说他们不会就个案或特定的聘用情况做出评论。同时,Sandell 建议正在寻找新岗位的研究者确定他们最喜欢自己工作的哪个方面,并且考虑好自己接下来可能做什么,而不是关注自己受伤和愤怒的情绪。她补充说,像 Collins 一样离开学术研究是完全可行的。
Johannes Urpelainen 在 2016 年 5 月被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拒绝终身职位后找到了另一条路。2017 年 7 月,他被任命为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可持续能源政策倡议的创始主管。他说:「面对它。让它结束,然后继续前进。我认为这是比心怀怨念更好的生活方式。」
Urpelainen 说,尽管他也有失望和担忧,但他对意料之外的终身职位申请被拒的开明态度——以及一个牢靠的职业关系网——帮助他找到了新的岗位。他说:「我只是想让每个人都马上知道我被拒了。」并补充说在他被拒后的两周内就有好几个机会找上门。Urpelainen 说他新的政策和研究工作很适合自己,这是由一家私营基金资助的。Urpelainen 说:「这工作非常适合我。」
研究者们都认为,终身职位申请被拒终究不是世界末日。Collins 说:「你能在终身职位申请被拒后依然拥有一个非常成功的事业。我真的很感激我过去没能得到曾想要的某些东西,因为如果没有那样的决定,我就不会在这里做着我现在的工作。」
原文链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19-002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