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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定义美国的伟大:Watson与IBM超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历程

最近,我们听到了很多关于「美国的伟大」的话题,人们讨论它的走向以及如何重回伟大。但是「伟大」是复杂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伟大」的定义也发生了变化。在本文中,作者想探讨的是:一个强大的公司——IBM——的历史可以为「美国的伟大」的兴衰提供怎样的线索。

年复十年,IBM 一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利润最丰厚、最受尊敬的公司之一。在所有的美国企业中,只有通用电气、苹果、微软和埃克森美孚创造了更多的财富。尽管最近遇到了麻烦,但 IBM 仍被列为 2010 年代的领军企业(《财富》)、最环保的公司(《Newsweek》)、全球第二大最具价值品牌(《Interbrand》)、第二大受尊敬的公司(《Barron》)和第五大最受青睐的公司(《Fortune》)。IBM 对计算技术的贡献是首屈一指的。该公司的研究人员获得了六项图灵奖以及四项诺贝尔奖。他们的工程师制造了第一个硬盘驱动器、第一个软盘驱动器、第一个在各种不同但兼容的机器上实现的体系结构、第一个广泛使用的高级编程语言、关系数据库、第一台超级科学计算机、第一个 RISC 设计和第一块 DRAM 芯片。

就在 2014 年,IBM 在《财富》杂志(Fortune)美国最大公司排行榜中跻身第 20 位,在最受管理者赞赏的公司排行榜中位列第 16,排名超过其老对手微软(Microsoft)。无论好坏,IBM 一直站在美国商业和美国与世界关系变化的最前沿。

追逐伟大

IBM 的起源可以追溯到 1896 年 Herman Hollerith 创建的制表机器公司(Tabulating Machine Company),该公司负责快速统计卡片上的数据。穿孔卡片系统最初应用于美国的人口普查,后来也被用于商业统计。1911 年,Hollerith 的公司与其他几家专业商业设备生产商合并为计算-制表-记录公司(Computing-Tabulating-Recording Company),负责生产 CTR(Computing-Tabulating-Recording)。当时的「computing」指的是磅秤,这是一个展示语言如何随时间演变的有趣例子。Thomas J. Watson 于 1914 年接任经理。十年后,该公司更名为国际商业机器公司(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公司名称变得不那么具体,也更雄心勃勃,此后便迅速、持续地发展壮大。

Watson 起初是一名推销员,在以创新销售方式著称的 National Cash Register(NCR)公司学会了交易。他喜欢在公众场合露面,在公司集会和野餐时召集人群来听他演讲。公司严格的着装要求近乎制服:白衬衫、无胡须。工人们要唱公司歌本上的歌。歌曲「《Ever Onward: IBM Rally Song》」中唱到「我们很大,但我们还会更大,我们不能失败,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为人类服务一直是我们的目标。」Watson 建立了一家公司,该公司有明确的使命和对伟大的执着。「伟大」这个词在 1935 年版的 IBM 系列歌曲中至少出现了 45 次,这首歌以「美国」和「星条旗」开头。随后推出的 86 首新歌赞美了公司的方方面面,包括《To Our I.B.M. Girls》、《To W.F. Titus, Assistant to the President, In Charge at Endicott》。

Thomas J. Watson

Watson 的政治头脑

对于 Watson 来说,伟大意味着在工作时间之内及之外投资于工人,给他们激励并关注劳工骚乱和工会组织的威胁。随着公司的发展,IBM 效仿 NCR,引入了历史学家所说的「福利资本主义」。这些公司宣称自己是现代劳动实践的典范,为员工提供退休金、分红、教育项目(如艺术班)和体育社团等福利项目。后来,IBM 建立了自己的乡村俱乐部,还为员工提供晋升渠道,使刚开始从事制造业或文秘工作的员工能够晋升到技术或管理岗位。

Watson 有着精明的政治头脑。20 世纪 30 年代大萧条期间,其他公司都在衰落,IBM 却开始蓬勃发展,从 1935 年到 1940 年,收入翻了一番。罗斯福新政扩大了政府官僚机构,包括建立了社会保障管理局,大大增加了对穿孔卡片设备的需求。萧条之后,战争打响,IBM 提供了协调动员和促使生产多样化的工具,以创造用于密码破解和其他军事应用的特殊机器。从 1940 年到 1945 年,IBM 的收入增加了两倍。

世界级的伟大

作为国际商会主席,Watson 在动荡的 20 世纪 30 年代提出「通过国际贸易实现世界和平」,宣扬自由贸易的好处。Watson 对于公司的抱负是面向全球的。毕竟 IBM 中的「I」代表「International」。伟大意味着与世界接触,促进有利于商业发展的和平与稳定。该公司一首不太有名的歌曲《To Our Great I.B.M.》赞扬了在高温的热带和寒冷的北方工作的海外员工,歌中唱到「荣耀的 I.B.M.,太阳永不落。(I.B.M. all glorious—on which the sun never does set.)。」Watson 喜欢到遥远的地方开设新的子公司,受到当地政要的称赞。这首歌称他为「我们伟大的总裁——商界之王(our great president—king of the business world)」。

IBM 最大、最成熟的海外市场在欧洲,在那里,IBM 有各种分销协议、合作伙伴关系和所有权股份。战争爆发后,Watson 失去了其中大部分控制权,因为它的德国子公司被纳粹政权征用,其在被征服国家的运营也被控制。战争结束后,IBM 有机会在一种新模式下重建其欧洲业务。其在世界各地的子公司由一个新的集团——IBM 世界贸易组织(IBM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牢牢控制。

欧洲政治家喜欢出口,讨厌进口。他们的国家经济受损,外汇短缺。不幸的是,二者彼此依存。在与 Petri Paju 共同开展的研究中,我探讨了 IBM 提出的重建国际贸易的新计划,当时战争刚结束,处在百废待兴、货币短缺、进口关税泛滥的阶段,再加上对贸易赤字的强烈反对,自由贸易不具备实现的可能性。(请参阅本文末尾「延伸阅读」部分中的「IBM 重建欧洲」。)

这个计划集中在一个不起眼的产品上:电动打字机。与穿孔卡片系统相比,这些打印机经济实惠,易于一个一个地进入企业。于是,它们成为 IBM 新成立的欧洲子公司的理想销售产品,帮助 IBM 赢得了当地企业的信任并建立了关系,这些企业是穿孔卡片系统或计算机的潜在用户。通过在八个主要欧洲市场设立打字机组装厂,IBM 成功避开了高额的成品关税。

这种做法非常可行,但在荷兰这样的小国,IBM 永远不可能制造出电动打字机所需的数千个零件。出于政治原因,它也不能进口所有零件。IBM 的巧妙解决方案是确保每台打字机的某些部件都是在某个国家制造的,以便在内部交换所需的其他部件。这使其欧洲子公司在不造成贸易赤字的情况下实现货物交换。

IBM 和美国几乎在同一时间加深了与欧洲的接触,原因也是类似的。IBM 在冷战初期制定了其交换计划,当时苏联巩固了对东欧的控制,而且似乎准备将控制权向西蔓延。Watson 是美国马歇尔计划的坚定支持者,他认为重振欧洲经济有助于向摇摆不定的人口灌输资本主义思想,巩固美国的地位,并重建在过去敌对国家的 IBM 员工之间的信任。《读者文摘》称该计划是「朝着一个更加统一的欧洲迈出的一小步,但也许意义重大」,IBM 在公关上的努力推动了这个计划。为了表彰这些贡献,法国外交部长 Robert Schuman(后来参与创建了欧盟)安排 Watson 接受了荣誉军团勋章(Grand Officer of the Legion of Honor),这是法国最高荣誉之一。海外市场的稳定、经济的开放和增长与 IBM 的利益息息相关,若这些条件得不到满足,IBM 就会遭受损失,如其 20 世纪 70 年代在南美的遭遇。

伟大意味着承担风险,并对新技术和平台进行长期投资。

Watson 于 1956 年去世,不久前他才将 IBM 的控制权移交给他的儿子 Thomas Watson Jr。随着贸易壁垒的降低和欧洲经济的复苏,该公司的国际业务进一步扩大。IBM 战后的几十年就像美国自己的几十年一样,既受到冷战紧张局势的统一影响,也享受着世界所提供的崭新机遇。那段时期,主要经济体正迅速从灾难中恢复过来,使其收入得以增加,但尚未威胁其主导地位。

IBM 找到了其在其他国家的子公司的定位,使其既有利于当地的繁荣,也有利于成就 IBM 作为一家日益全球化的企业的伟大。许多子公司发展设计、研究以及制造、销售和支持能力。其雇员和管理人员主要为当地雇员,如此一来,这些公司就有了双重身份,一是当地公司,二是美国经济力量的代理人。雇员在不同级别进行互动。在我们研究重心所在的 IBM 芬兰公司,员工主要与芬兰客户和同事进行互动。在瑞典的区域培训中心,他们与其他北欧人一起参加培训课程。资深或晋升快的员工出差可能更加频繁,他们会去 IBM 巴黎欧洲总部参加会议,去另一个国家的研究机构临时出差,或者参加 IBM 100% 俱乐部为最佳销售人员举办的奢华国际会议。

让美国变得伟大

IBM 的在当时新兴的计算机行业中的「走向伟大之路」,借了艾森豪威尔总统在早期冷战阶段所号召的「军工学复合体」的东风。其第一台商业计算机模型 IBM 701 被称为「国防计算机」。大部分机器的去向是原子实验室和承担政府项目的航空工程公司。政府官员管理发放顺序,根据客户对国家安全的贡献来排序。

20 世纪 50 年代末,IBM 开发 STRETCH(可以说是第一台超级计算机)时,认为该机器将拥有同样的市场。STRETCH 引入了新的半导体封装技术、新的架构功能(如 pipelining 和内存保护)和新的能力(如多任务处理)。改良后的 STRETCH 成为政府 HARVEST 系统(用于信息解密和关键词搜索)的核心,HARVEST 系统是 NSA 数据挖掘的祖先。1961 年的第一次测试中,STRETCH 的运行速度是 IBM 前一个旗舰系统的 30 倍,这次飞跃在今天看来是难以想象的。但是不幸的是,IBM 向试生产客户承诺的是 STRETCH 运行速度是之前的 60 倍,并据此进行定价。该机器立刻从市场上召回,但是几十年后,历史学家高度评价 IBM 为继续主导大型计算机市场所进行的这个项目中所开发新技术的重要性。

对 IBM 的电子化改革更重要的是 SAGE,大量防空训练中心使用 SAGE 连通雷达站,指导战斗机拦截前苏联轰炸机。我常常看到一些奇怪的言论:早期计算机(如 ENIAC 或 Colossus)可以填满整幢大楼(甚至一个城市街区)。SAGE 核心的 AN/FSQ-7 计算机是唯一一个接近这种描述大小的。两个 SAGE 完整安装需要占用 23 个 SAGE 控制中心的每个的一整层楼。SAGE 利用政府投入国防项目的钱(这些钱从向富裕美国人(如沃森)收取高达 91% 的边际税率中获取),推动真空管技术的发展。它开拓了计算机网络、实时操作和图形显示。

尽管 SAGE 的目标是轰炸机不是导弹,但在得到完全部署之前,它在战略上过时了,SAGE 运行到 1980 年代。它的真正遗产是技术。尽管 IBM 的主流业务逐渐从打孔卡片向小型计算机进化,但国防项目直接保持到以后。美国的冷战策略企图不进行大规模战争而控制前苏联扩张,该策略需要军事技术和工业生产力的绝对领先。IBM 及其工业界、学界伙伴(如 MIT 和系统发展公司)的技术帮助保持这方面的优势。

冒着巨大的风险

伟大意味着承担风险,对新技术、新平台进行大量长期投资。1960 年代,充斥着黑西装、白衬衫的 IBM 进行了一场令身着卫衣、寻求刺激的硅谷高管也惊恐的豪赌。尽管今天的技术公司喜欢吹嘘自己的「登月」计划,但 Alphabet、Facebook、甲骨文等公司的绝大多数收入来自各自主导领域的少量产品和服务。向后兼容性比创新更加重要,例如微软将 Windows 和 Office 产品做成了暴利的垄断产品。大部分技术公司在初创立时开发平台,随着时间的流逝稳步成长,并不断对抗来自新竞争者的威胁。

1970 年代,IBM 在商业导向的主机市场中处于类似的主导地位,但仅仅因为它在 1960 年代早期开始了大量研究和开发。1964 年 4 月,IBM 开发 System/360 系列大型机,把整个已安装产品基地都废弃了。据报道,两年前 IBM 就计划用 50 亿美元开发新系列机器,是其年收益的两倍。据 Watson Jr. 所说,实际开销非常高,以至于 1965 年公司发现它们就在「需要紧急贷款才能发放工资」的边缘。

在此之前,IBM 为不同市场和不同规模的公司提供了不兼容的计算机。客户逐渐期望机器可以与大量系统软件包捆绑出售,比如编程语言和操作系统。在这么多不同平台上开发这些工具的费用一直上涨。此外,不兼容性还威胁到了用户忠诚度。每过几年,计算机就过时了,但是成功的应用程序可以随着使用时间不变进化。计算机升级需要客户重新编码其应用,这为 IBM 的竞争对手窃取账户提供了机会,尤其是新引入的 COBOL 语言,该语言旨在使用户在不同供应商的计算机之间移动应用。

该项目引入了词组「计算机架构」(computer architecture)来从更抽象的角度描述设计特征,而不是从特定计算机模型的实现角度。System/360 展示了一种常见的机器指令集、词长度、字符集和适合不同系列机器的外围接口。例如,实现小型机器的微指令可以用大型机器的硬件直接处理。从最小到最大,System/360 机器的第一批产品在内存容量方面相差 500 倍,在处理器性能方面相差将近 20 倍。

按计划,这些机器可以运行单个操作系统,较大型的机器可以加载更多模块、支持更多功能。但这部分计划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Fred Brooks 对 OS/360 问题的经典研究《The Mythical Man Month》是软件工程领域的开山之作,他因此获得 ACM A.M. 图灵奖。

尽管出现了这些问题,但是 IBM 的赌博赢得了很多。其核心平台在接下来的 50 年历通过无数新模型不断进化,经过 370、380、390 系列,直到今天的 System z 系列机器。这些机器没有丢失 360 系列的向后兼容性,IBM 也没有丢失在主机市场的主导地位。1960 年代,IBM 最大的直接竞争对手包括通用电气,它当时规模更大一些,不愿意进行这样的投资。接下来十年计算机业务蓬勃发展。IBM 在国内外市场都处于主导地位。

支持伟大的设计

对于 Watson Jr. 来说,伟大包括优雅的设计和最精细的现代架构。IBM System 360 在美剧 Mad Men 中分量很重,它精致的复杂度标志着广告业中分析方法的兴起。今天,1950 年代和 1960 年代早期干净自信的设计美学重新变得流行。那个年代的房子、家具和消费品卖出了高价。没有一个公司像 IBM 一样为这种美学的流行和推广起到巨大作用。

John Harwood 在他的书《The Interface: IBM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Corporate Design, 1945–1976》中写道:IBM 的设计师 Eliot Noyes 组建了一支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团队。他们的技能不仅应用于计算机和办公产品,形成了统一、时尚的工业设计语言,还应用于文档、公开展览和建筑。IBM 聘用 Charles 和 Ray Eames 开展计算历史上最早的一次展览。其地标建筑挂起了公司 logo,像一面旗帜那样,该建筑由明星建筑师 Mies van der Rohe 等建造。

IBM 的伟大还在于它对科学的贡献。其位于约克镇高地的研究中心由工业建筑师 Eero Saarinen 建造。实验室的外观曲线是椭圆形的,在黑夜中像是飞碟一样。1950 年代,在贝尔实验室和通用电气聘用科学家,并构建中心化研究和开发中心之后的很长时间内,IBM 依然保持着重实践、以产品为中心的工程师文化。但是,1960 年代,其国际化的研究网促使公司设置研究标准,即 IBM 的研究人员——Saarinen 认为的「身穿呢子衣服、抽着烟斗的人」享受着大学一样的研究设施和 IBM 的高额薪水、优厚福利,而且不用教书。该公司的诺贝尔奖来自于对超导性和电子显微学等领域的基础研究。IBM 资助基础科学的意愿表明了它开发和制造的大量产品的收益的众多可能性,这些产品包括半导体、磁芯存储器、磁盘驱动器、键盘、打孔卡片、打印机和录音机。

伟大的威胁

1970 年代和 1980 年代早期最成功的计算公司都瞄准了商机,而 IBM 的核心架构竞争力并没有那么强。DEC 发现了小型机的大规模新市场,SDC 和 Cray 瞄准了超级计算机,而 Wang 创造了围绕单词处理和办公自动化的繁荣市场。IBM 在大部分以上领域中都能提供可靠的项目,但是它触及这些领域的时间晚于其他公司。因为它必须进行繁复的科研管理过程,才能采购自己工厂生产的部件,避免威胁其他部门的产品。因此其小型机器没有竞争对手的产品强大,或者价格高于竞争对手。即使 IBM 内部开发的新技术,如 RISC 处理器架构和软盘,也被其竞争对手更积极地使用。IBM 在质量、销量和支持方面的优势有时可能抵消了一部分劣势。

个人计算机市场的蓬勃发展对 IBM 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这些机器比传统计算机便宜很多,设计和生产流程更短,更容易被个人和非企业信息系统部门的其他部门购买。1981 年,IBM 以 5150 个人电脑震惊世界。与其他竞争模型类似,但不像 IBM 的其他产品,这款计算机由小团队使用标准部件快速设计而成。IBM PC 为个人计算机设定了标准,该标准很快主导了市场,并逐渐发展成为主导今天桌面机、笔记本电脑、服务器和超计算机市场的平台。

但是,从长期规划来看,IBM 在它所定义的新市场中的竞争力较弱。IBM 为打击水货计算机生产商,而将市场转换到新型专卖标准化 PS/2 系列,但该举措失败了。在 1990 年代早期,IBM 仍然生产坚固的个人计算机,并享受商务 ThinkPad 笔记本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但是它面临着一个竞争激烈的市场,而 IBM 在其中并没有太大的竞争优势。

重新定义伟大

IBM 在恩迪克特的旧工厂现在处于毁灭状态。它在世界各地的很多制造工厂也面临这种境况,比如位于苏格兰格陵诺特的一家工厂曾经拥有 13000 名员工,现在也濒临破败。近年来 IBM 的员工数量不停波动,约有 39 万名员工,数量和 1992 年员工数量顶峰时期类似,但是大部分员工在印度工作,而不是在美国(2010 年,IBM 停止发布不同国家的员工数量)。IBM 不再是主要的美国公司,或者其商业核心领域的明确领导者。它已经撤销了之前的承诺和义务。如果今天的 IBM 似乎没有以前的「蓝色巨人」那么伟大、有公益精神和影响力,那么我们应该不要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家公司本身,而应该了解 1980 年代以来全球资本主义的发展变化。

1993 年,IBM 发布了当时历史上最大的年度亏损:50 亿美元。IBM 的新任管理者 Louis Gerstner 面临变卖公司部分的局面。但是,他开始重新调整策略,将重心从大众市场硬件转向软件和商业服务。Gerstner 首次撤销了 6 万个工作岗位,这到今天为止仍然是美国企业最大的单次裁员数量,这标志着新的 IBM 文化的到来,公司不再对员工承诺终身制。为了生存,IBM 打算不再继续「坚守」沃森的遗产,而是转而寻找伟大的新定义。

现在再来看,IBM 在管理上取得了巨大成功。很多大型技术公司迅速崩溃,很少会在经历严重危机后恢复过来。在经历困难之后,曾经占主导地位的公司,如 Wang、Data General、Palm、DEC、Digital Research、Novell、Word Perfect、Lotus 和 Compaq 很快被更成功的竞争对手收购。最近,雅虎的剩余业务被 Verizon 收购,和 AOL 合并成新公司。Verizon 没有沿用雅虎或 AOL 的名字,因为二者的品牌不具备积极价值。

和更新一些的技术公司(如谷歌)一样,IBM 也构建了独特的企业文化,像塑造产品那样审慎地塑造组织结构。IBM 是组织创新的较早期的彻底采用者,而不是先驱。它在 Watson Sr. 去世之后才采用管理委员会和强大的事业部制结构。随着它的现代化,IBM 拥抱企业慈善活动;随着 1960 年代末紧张的种族关系和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IBM 也认同企业在招聘和职位晋升时应该考虑性别和种族多样性。IBM 的福利项目、研究实验室和工业设计都遵循类似的轨迹,它最近采用的绿色倡议也跟随了潮流。为了保持其作为现代资本主义模型的地位,IBM 一直采用企业主流采用的想法。

如果 1980 年代 IBM 略显落后的举措是股份制改革,那么现在更多的是与「贪婪是美德」这句话息息相关,这句话强调了企业的生存就是要最大化股东利益,股东利益高于对员工、社区或社会的责任。但是和其更早期的变化一样,IBM 拥抱这一新兴观念的目的是卷土重来。这意味着摆脱低利润业务。困难首次来袭时,IBM 于 1991 年出售了打印机业务,该业务形成了利盟公司。即使在 IBM 恢复财务健康之后,这一过程仍然在继续。2003 年,IBM 将硬盘业务出售给日立公司,2005 年 IBM 标志性的 ThinkPad 笔记本品牌被出售给联想,2014 年其低端服务器业务也出售给联想。2012 年,东芝收购 IBM 旗下销售终端业务,2015 年,IBM 将半导体业务出售给 GlobalFoundries。

2010 年,IBM CEO Sam Palmisano 重新定义了伟大,他向投资者承诺 2010 到 2015 年 IBM 的每股收益将翻一番。IBM 通过大幅降低成本(如在新技术上投入的人力和资金),通过使用出售公司子部门所得资金购回股份的措施最大化该指标。这些做法伤害了 IBM 在云计算等新战场的地位。尽管 IBM 近期想要改变方向,但其收益连续 22 个季度下跌。IBM 尝试通过缩减来重回伟大,但是失败了。

Watson 与特朗普

IBM 将其位于芝加哥河的地标性建筑出售给了私募股权集团。楼上巨大公司的 logo 被拆了下来,而另一边,巨大的 TRUMP 标志则在隔壁的摩天大楼上闪闪发光。这从某种意义上看是合理的,它可以把 IBM 从其中世纪版本的伟大中解脱出来,提升到世界级别上完全不同的新位置。全球资本主义,首先被金融力量驱动,已经放弃了其对于工人和国家的长期承诺。美国公众已经失去了对于大企业、自由贸易和参与国际社会的信心。而特朗普许诺让美国重新崛起的方法是通过修建边境墙、削减北约共同防御的责任,以及撕毁已有贸易协定。

从这个角度来看,Thomas Watson Sr 和唐纳德·特朗普正在成为「美国世纪」的分割符号。在世界大战期间,这个名词广为人知,人们一直都在期待美国会维持一个稳定的战后国际秩序,使其盟友和大型公司在其之下能够不断繁荣发展。

IBM 一路走来,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管理成功的结果。

奇怪的是,作为个人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Watson 和特朗普都是在以自己的个人形象经营着家族式企业。老沃森被人们认为——甚至也被自己的孩子认为是一个不随和、多变、情绪化且冷漠的人。特朗普也是这样,他总是把精力投入在很多人中间,喜欢组织委员会会议。两者都喜欢通过个人关系而不是组织结构解决问题。两者都是工作狂,作为商人,会在共和民主两党同时下注。特朗普的党籍注册改变了至少五次,Watson 则更受到权力超越意识形态理念的影响,他的忠诚自然地从支持罗斯福新政转向了帮助艾森豪威尔开启政治生涯。

《时代》杂志在缅怀 Watson 时给出了准确的定义:他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推销员,而他最伟大的产品总是他自己。Watson 早年在国外的业务爆发就像在另一个国家的地图上插上旗子,在 20 世纪 30 年代,其很多的国外子公司被标记为 Watson 公司,而不是 IBM。特朗普则在 20 世纪 80 年代尝试建立传统商业帝国,却在债务和破产之下失败之后将自己重塑为国际品牌,进入了房地产和其他新领域。早在 IBM 成长为知名公司之前,Watson 已经让自己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字,并获得了全国最为优厚的薪酬待遇。特朗普的公关天赋以及其作为一个电视明星的角色为他带来了难以复制的公众形象,比那些拥有更大商业版图的同僚们大得多(不信的话,你知道 Vornado Realty Trust 和 The Related Companies 的管理者是谁吗?)。

事实上,除去这些共同的特质,Watson 和特朗普在如何让美国伟大的政治和资本观点上有着很大不同。Watson 有关美国主导的全球繁荣论点总是容易受到批评——特别是对于那些他希望领导的人来说,但是与这种观点的替代品相比它还是很不错的。IBM 在战后欧洲的投资是为公司本身,以及美国的利益服务的,但投资只能在多年之后,关税和贸易管制逐渐消失,用户负担得起昂贵的穿孔卡片和计算机系统时才能带来回报。Watson 坚定地支持消除贸易壁垒,他相信跨越国界的供应链可以促进和平与繁荣,这一点在 20 世纪 90 年代欧盟扩张的过程中得到了证实。

我怀疑 Watson 在 1953 年与 Charles Willson 分享了各自的观点,后者是另一个有政治头脑的商业巨头,曾向国会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对于国家,对通用汽车都有好处,反之亦然。」Watson 确信对于 IBM 有利的事也会有益于美国,而且也有益于全球和自由民主的发展。人们对于这种企业美德的盲目而自利的信仰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崩溃。但是最近,我觉得自己更加喜欢虚荣、自负的老 Thomas Watson Sr,以及他所创造的帝国,比以往更甚。引用 Leonard Cohen 的一首短诗,他在特朗普当选的前一天去世,「哦,还有... 你肯定不会喜欢... 在美国之后发生的事。」

原文链接:https://cacm.acm.org/magazines/2018/1/223891-defining-american-greatness/full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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